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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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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8 章

雲晴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碎了。

腹部每隔一陣就強烈收縮著, 試圖想要將腹中迫不及待地想要看這世界的胎兒擠出體外。

隨著陣痛的頻率越來越高,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,雲晴疼得滿頭大汗, 潔白的貝齒幾乎要將口中塞著的帕子咬破, 眼淚不斷地溢出眼角,打濕了鬢角。

但她並不為這疼痛而哭泣。

她甚至希望這疼痛來得再劇烈些。

她只有疼得頭腦發昏, 才能夠無暇顧及心裏的悲痛與憤恨。

蘭時哥哥……

那麽好的蘭時哥哥。

他何其辜, 要受此劫難!

又一陣陣痛來襲,雲晴細軟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攥著繡了薔薇花的綠色衾被, 終於撕心裂肺地哭出聲來。

*

甲板上。

原本還艷陽高照的天上不知何時落起雨來,浩瀚水面上很快被霧蒙蒙的雨絲籠罩。

還有一個月就要立冬, 雨水刺骨冰涼, 刮得人臉生疼。

濕漉漉的甲板上,不斷有仆婦婢女端著熱水魚貫而入,又很快端著一盆盆血水出來。濃郁的血腥氣浮在濕潤的空氣裏。

這鮮紅的血刺痛了許鳳洲的眼眸。

他聽著艙房內不斷傳來的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, 一顆心像是被人緊緊地攥在手心裏,不斷地在甲板上徘徊踱步。

嚴亭還是頭一回見他除卻小姐意外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,忙勸道:“這雨越下越大, 公子還是先去隔壁的屋子躲一躲雨。”

許鳳洲哪有那個心思。

她平日裏稍微稍稍碰過點兒皮就要抹眼淚,嬌氣得不得了。

眼下哭成這樣, 也不知得疼成什麽樣。

艙房裏的哭喊聲一陣接一陣, 許鳳洲心裏愈發地焦躁, 雙手緊緊地攥住濕冷的欄桿,雙眸眺望遠方黑沈沈的河水, 連呼吸都隨著那陣痛的聲音停停緩緩。

雨勢越來越大, 很快地將他澆濕。

他卻渾然未覺,滿心滿眼都是那個正在為他拼死生孩子的女子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 白天被雨水澆灌成黑夜,艙房裏也亮起了燈。

許鳳洲實在等不下去,大步朝艙房內走去。

剛到門口,就被趙娘子攔住。

她急道:“女子生產,哪有男子進去瞧的道理。”

許鳳洲頓住腳步,往裏瞧了一眼,眉頭緊皺,“都那麽久,怎還不行?”

趙娘子忙道:“女子頭一回生產是要久一些,這才過去一個多時辰。”

她口中輕飄飄的一個時辰,許鳳洲卻覺得像是過了一年那麽久。

這時,艙房裏再次傳來哭喊聲。

許鳳洲的心都被哭疼了。

突然,裏頭的聲音嘎然而止。

許鳳洲的心跳也跟著頓了一下,想起從聽人說女子生產時難產之事,再也顧不得什麽男子不能入產房的規矩,大步朝裏頭走去。

甫一入內,一股子濕潤的血腥氣撲面而來。

許鳳洲一眼就看見滿頭大汗,面色蒼白的女子,心狠狠地顫了一下。

他疾步上前將她抱在懷中,撥開她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烏黑發絲,聲音顫抖地喚了一聲“輕輕”。

她濕潤的眼睫輕輕顫了顫,撐開眼皮子看他一眼,伸手想要推開他,卻一點兒也使不出力氣來,偏過臉不再看他,淚水不斷地溢出眼眶。

許鳳洲顫抖著手抹去她眼角的淚珠,急道:“怎還不行!”

話音剛落,雲晴的陣痛再次來襲。

她死死咬著唇,按照穩婆所說的呼吸方式,拼命地向下使力。

許鳳洲見她嫣紅的嘴唇都已經沁出血珠子,忙捏住她的下頜,將自己的手遞到她嘴邊。

雲晴帶著恨意,狠狠一口咬下去。

許鳳洲吃痛,卻並未收回手。

很快地,鮮血順著他潔白的手臂蜿蜒成血線,染紅了她潔白的貝齒。

眼尾洇出一抹薄紅的許鳳洲俯下身來,把冰涼的臉頰貼在她哭紅的臉頰上,啞著嗓子喚她的乳名。

他甚少為什麽事情後悔過,此刻卻後悔叫她年紀這樣小懷了孩子。

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發現,若是要拿她來換孩子,那他寧願不要這個孩子。

一句句“輕輕”,叫得雲晴心裏恨意翻湧。

她疼得沒了力氣,軟了牙齒,嗚嗚地哭起來。

許鳳洲無措地親吻著她的眼睛,根本不知該做什麽才能緩解她的痛苦。

雲晴偏過臉去,手指卻緊緊地抓著他的手,指尖幾乎壓嵌進他的皮肉裏。

許鳳洲渾然不覺疼,柔聲安撫著她。

為防止雲晴昏厥過去,專門守在一旁的女醫將一片參片叫她含入口中。

陣痛間歇過去,雲晴又開始使力。

穩婆這時擡起頭來,一臉喜色,“已經瞧見頭了,娘子再加把勁兒就可以了。”

雲晴聞言只好打起精神來,等著下一次陣痛時,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兒。

如此反覆數十次,雲晴咬緊牙關,最後一次用力。頓時只覺一股一股暖流湧出體外,整個人都舒坦了。

與此同時,嬰兒嘹亮的哭聲響徹整間艙房。

穩婆們忙報喜,“娘子生了,是個小公子!”

雲晴聽著孩子的啼哭聲,身子一軟癱軟在許鳳洲懷裏。

許鳳洲頓時慌了神,忙喚女t醫。

女醫手指搭在雲晴的脈搏上,片刻後收回來,笑道:“娘子只是太累,無大礙。”

許鳳洲放下心裏,低下頭親吻著她的臉頰。

她為他生了孩子!

這種異樣的情緒在他劇烈跳動的胸膛裏翻湧著,他激動得簡直說不出話來。

尋常男子聽說生了兒子,早已滿心歡喜地去看孩子。

這樣只顧著產婦的穩婆還是頭一回見到。

兩個穩婆將擦洗幹凈的嬰兒包起來,忙抱到他跟前去。

許鳳洲終於想起自己的兒子來,趕緊瞧了一眼。

與他想象中的孩子完全不同。

小臉紅彤彤皺巴巴,看上去有些醜。

唯有頭發生得好些,烏黑濃密。

不過到底是他的孩子,他總不能嫌棄。

穩婆又道:“公子可要抱一抱?”

“待會兒再抱。”

懷裏還抱著雲晴的許鳳洲垂下眼睫,柔聲問道:“要不要瞧一瞧他?”

雲晴睜開眼睛來,望了一眼繈褓中皺皺巴巴的小嬰兒,眼底浮現出淚光。

穩婆忙道:“娘子月子裏可不能哭,若是傷了眼睛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。”

許鳳洲趕緊伸手要替她擦眼淚。

她突然伸出手擋開他的手,偏過臉去。

許鳳洲的手堪堪停在半空,心裏的喜悅瞬間凝結成冰,喉結不斷滾動。

穩婆見狀,趕緊道:“還請公子先出去,奴婢們將裏頭清理幹凈。”

許鳳洲又看了雲晴一眼,小心地扶著她躺下,起身走了出去。

剛一出艙房,守在外頭的嚴亭便上前向他道喜,並道:“有了小公子,想來娘子很快就能與公子和好如初。”

許鳳洲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鮮血淋漓的手背,緩緩問道:“她好端端她怎會問起那人?”

這段日子她都不曾提及,何以他出去一趟,回來以後竟提及那人。

“想來是娘子誤會,”嚴亭早已查明情況,“是兩個婢女在議論表小姐家裏那只死了的貓兒,興許娘子聽岔了,其實公子同娘子解釋幾句便可。”

許鳳洲一想到那個人,心裏的恨意就止不住地往外冒。

換做平常,他自不會理會。

但是一想到她方才拼死為他生孩子的場景,一顆心又軟了。

還是同她解釋兩句。

她年紀小,他總要讓著她些。

他在甲板上吹了兩刻鐘的冷風,這時裏頭的仆婦出來稟報,說是艙房裏已經收拾幹凈。

許鳳洲擡腿匆匆向艙房內走去。

臥室內早已經煥然一新,就是還隱隱殘留著淡淡的血腥氣。

奶娘一見他進來,趕緊將繈褓中的嬰孩抱到他跟前,笑,“小公子與公子生得極像。”

從未抱過孩子的許鳳洲小心翼翼地接過自己的兒子,望著繈褓裏正閉眼沈睡的小嬰兒,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。

他抱著兒子走到床邊坐下想要給雲晴瞧一瞧。

可她卻連看都不肯看一眼,背過身去,望著窗戶發呆。

許鳳洲沈默片刻,將懷裏的嬰孩遞給奶娘。

奶娘小心接過來,去了與這間屋子相通,專門伺夜的屋子裏。

許鳳洲走過去坐到床邊,伸手攬住雲晴瘦弱的肩膀,柔聲詢問:“為何不肯看寶寶?”

她不作聲。

許鳳洲聽著動靜不對,伸手去摸她的臉頰,卻摸到滿臉冰涼的淚。

他強行將人掰過來,見雙眼緊閉的女子淚流滿面,喉結滾了一滾,嗓音微微有些沙啞,“方才穩婆不是說了月子裏不許落淚,容易落下病根。”

她仍是不作聲,亦不肯睜開眼睛瞧他,眼角不斷溢出滾燙的淚珠。

許鳳洲知曉她在為那個男人傷心。

他喉結發緊,啞聲問道:“你為了他,連瞧都不肯瞧你剛出世的孩兒一眼?”

雲晴聽了這話,驀地睜開眼睛。

她眼裏蓄滿了淚水,那對又黑又亮的眼珠子浸潤在水裏,像是要被泡皺。

許鳳洲想起她方才疼得死去活來的模樣,一顆心又軟了。

“別哭了,”他擡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,正欲向她解釋,突然聽到她說:“我跟蘭時哥哥,在雲溪鎮時,早就,做了夫妻。”

許鳳洲的手僵住,眼眶裏瞬間拉滿紅血絲。

他死死盯著她的淚眼,啞聲道:“你再胡說些什麽?”

雲晴望著眼前這張曾經深深叫她迷戀的一張臉,一字一句道:“還不止,一回。蘭時哥哥,他很好,在床上,很顧慮,我的感受,我——”

“閉嘴!”許鳳洲一把扼住她纖細的脖頸,眥目欲裂,“你若再敢說一個字,我即刻掐死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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